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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来兮守望“桃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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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历来论诗的人，都把陶渊明誉为“田园”或“隐逸”诗派的开山鼻祖，众口一词，他当之无愧。在他现存的一百二十多首诗中，最为人们交口称赞、广为流传的，正是那些充满自然情趣的田园诗歌。清新恬静，不事雕琢；远离尘嚣，古风悠然。读诗如观景赏画，怎能不使人浮想联翩，怦然心动？！
身处乱世，无力回天，陶渊明忧道不忧贫，只能“乐天委分”独善其身。他的田园情结根深蒂固，是流淌在血脉之中的。早在归隐前，他就在《辛丑岁七月赴假还江陵夜行涂口》诗中，表达了“商歌非吾事，依依在耦耕。投冠旋旧墟，不为好爵荣”的夙愿。
辞官归隐后，经历了躬耕实践，陶渊明对“农家乐”有了更深的感悟。他的《归园田居》五首，就像是一幅幅水墨画，令人心旷神怡。“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枊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当然，在这组诗里，诗人也描写了种田的辛苦和对劳动的感受：“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尽管辛劳备至，收获不丰，但诗人仍无怨无悔，乐在其中。他在《饮酒》第五首中写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六
读了陶渊明诸多脍炙人口的田园诗，你可千万别产生误会，以为他归去来兮，只是位洁身自好的“闲鹤野叟”，其实他心里跳动的，仍是“大济苍生”的凌云之志。
诗人无限崇拜英雄，那怕是失败的英雄，他也礼赞不绝。在组诗《读山海经》中，诗人引吭高歌：“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徒设在昔心，良晨讵可待！”
对于敢向专制暴秦挑战的壮士荆轲，诗人用“雄发指危冠，猛气冲长缨”的壮美之词，写出了英雄不惧凶险，视死如归的大无畏气概。对于荆轲刺秦不就，功败垂成的结局，诗人则惋惜不已，言其“惜哉剑术疏，奇功遂不成。其人虽已殁，千载有余情。”
言传情，诗言志。从陶渊明的这些诗作中，我们读懂了他是一位怎样的人。
七
       在朝争货利，野兴玄谈的魏晋乃至南朝刘宋时期，陶渊明和他的诗作，并不为世所重。作为一名貌似合乎时尚的雅士，他虽然与周续之、刘遗民一起被称为“浔江三隐”，引起过人们的注意，但并不表明社会对他予以了充分的肯定。对于他的作品，更少有知音。曾和他做过朋友的颜延之，在悼念他的《陶征士诔》中，甚至未提及他的创作成就。南梁的沈约在撰《宋书》时，也只把他归入《隐逸传》，对他杰出的文学成就同样缺乏认识。
稍后，钟嵘与萧统放开眼光，开始注意到了陶渊明的创作，但对其文学价值，仍大打折扣。钟嵘的《诗品》将其列为中品；萧统的《文选》，也仅选录了寥寥数篇，远不如谢灵运等人的作品多。
直到唐代，在李白、杜甫、高适、白居易等人的推崇下，陶渊明才开始获得点赞，大放异彩。李白说：“何时到彭泽，狂歌五柳前。”杜甫谓：“焉得思如陶谢手。”白居易叹：“常爱陶彭泽，文思何高玄。”
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凛然风骨，更对后世产生了巨大影响，成为人们追慕的楷模。唐诗人高适在做封丘尉时，无法忍受“拜迎官长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的昏浊世风，疾呼“转忆陶潜归去来。”南宋爱国词人辛弃疾则在一首《水龙吟》的词中，大声疾呼：“须信此翁（指陶渊明）未死，到如今凛然生气，吾侪心事，古今长在。”清代诗人龚自珍亦慨叹：“陶潜诗喜咏荆轲，想见《停云》发浩歌；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恐无多。”
八
       梁启超先生在他的《陶渊明传》里，用十六个字，作为对陶渊明的总赞：“勤靡余劳，心有常闲。乐天委分，以至百年。”应该说，这个评赞是别有见识的。
       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勾起了世人对无君臣等级之分，无剥削压迫之苦的大同世界的无限憧憬，合民心，顺民意，影响深远。北宋改革家王安石对此心有灵犀，称赞这样的社会“虽有父子无君臣”，进而对“闻道长安吹战尘”的乱世，表现了深深的感慨与不安。他身为宋臣，不好直言当世，只能拿前朝的故事说事。
南宋学者康与之，无官一身轻，就没有此类顾忌。他在《昨梦录》里，说自己梦见了一个大同世界：“此间凡衣服饮食牛畜丝纩麻枲之属，皆不私藏，与众均之。”“惟计口授地，以耕以蚕，不可取衣食于他人耳。”很明显，这是一篇异曲同工的宋代版《桃花源记》。
       读到这里，抚今追远，不禁使人感慨万千：
      桃源代有新出，盛世满目飞红。
      陶令如若有知，归来定当称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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