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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觞问禁:酒之何辜？（下篇）

新闻作者：赵战生阅读次数：

　　说到五彩缤纷的中国酒文化，不少人刨根问底，总想知道酒是谁最先酿造的。其实，这个问题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开始争论了，只是无人能给出令人信服的准确答案。
　　在先秦诸多典籍中，不乏仪狄造酒的记载，看似言之凿凿，实则经不起推敲。《孟子章句·离娄下》有云：“仪狄作酒，禹饮而甘之”，这说明仪狄与大禹是同时代人。可是其他典籍上又有“尧饮千钟”之说，尧与禹系隔代关系，物是人非，观点明显抵牾。后又传说是杜康首创，并尊其为“酒神”。《说文解字》注：“古者少康初作箕帚、秫酒。少康，杜康也。”这又牵出了一个新问题：少康与杜康是同一个人吗？
　　这个问题还没搞清楚，后人又说，杜康是汉代人，还担任过酒泉太守，于是又有了“杜康造酒刘伶醉”的逸闻趣事。细品起来，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杜康云里雾里神龙见首不见尾，而刘伶却是有“身份证”的晋代沛地人，是大名鼎鼎的“竹林七贤”成员，还曾担任过晋朝的建威参军。汉之杜康又如何死而复生，造酒让刘伶喝醉呢？所以宋人窦苹就在他的酒文化专著《酒谱》里断言：“谓酒始于康，果非也。”他认为酒由“智者作之，天下后世循之而莫能废”。就是说发明造酒的并非某一个人，而是“智者”的集体智慧。
　　中国的酒文化在《诗经》里占有重要地位，三百零五首诗歌，就有三十多首带着酒味，飘着酒香，吟诵起来让人心旷神怡，不饮自醉。你听，“我姑酌彼金罍（lei），维以不永怀！”(意为：我把金杯斟满酒，慰藉心中长相思。)“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意为：射中野雁，为你做菜。相对饮酒，白头偕老。） “我仓既盈，我庾维亿。以为酒食，以享以祀。”(意为:我的仓库已满，屯里有粮千百亿。取来做成酒浆，用它敬神祭祀。)“虽无旨酒，式饮庶几；虽无嘉餚，式食庶几。”(意为：虽然酒味不算美，请你也能干几杯；虽然小菜不可口，请你也能尝尝味。)这些反映民间的酒事活动，淳朴自然，亲切感人，犹如一幅幅栩栩如生的民俗素描，令人过目难忘。
　　《诗经》分为三大类，曰风，曰雅，曰颂。在《颂》集中，有一篇《宴之初筵》，所描写的酗酒闹事、失态败德等种种低俗丑恶现象，在如今的“酒场”上，还能看到其踪迹，似乎就是两千多年前“酒鬼”的活化石。“曰既醉止，威仪怭怭。”(意为：喝到酩酊大醉时，嬉皮笑脸没正经。)“载号载呶，乱我笾豆，屡舞僛僛。是曰既醉，不知其邮。侧弁之俄，屡舞傞傞。”(意为：又是叫来又是闹，把杯盘和碗盏都打翻了，还跌跌撞撞地跳舞。借口这是喝醉酒，乱耍酒疯不害臊。头上歪戴鹿皮帽，疯疯癫癫把舞跳。)你说这不是群丑乱舞又是什么？!《诗经》刺酒，亦可谓鞭辟入里，入木三分。
　　周公禁酒，《诗经》刺酒，都未能遏止酒的星火燎原之势。尤其当酒与文人邂逅，更产生了隽永璀璨的文化火花。由于诗与酒的“联姻”，成就了李白、杜甫、白居易、司马相如、陶元明、苏轼等一大批诗赋大家和文学巨匠。他们每个人都与酒有着脍炙人口的传说与故事。
　　美酒不仅愉悦了身心，更激发了诗人们的创作灵感。对他们来说，真的是有酒无诗不雅，无酒欲诗很难。苏轼就曾把酒称为“钓诗钩”。为了喝酒助兴，司马相如当掉了名贵的鹔鹴裘，与卓文君冲破封建礼教牢笼私奔。文君当垆卖酒，他则潜心作赋，终以《子虚》《上林》一举成名。与司马相如相比，李白更是挥洒自如，豪情万丈。杜甫的一句“李白斗酒诗百篇”，道出了李白诗酒合一无人能及的至善境界。
　　为了常有酒喝，有些自恃清高的文人不惜降格屈就。王绩曾请求担任太乐丞，虽然这只是个从八品的小官，却从不缺酒喝。阮籍得知步兵营里有人善酿酒，就要求去当步兵校尉，故而有了“阮步兵”之称。陶元明任彭泽令时，把公田(县令的“自留地”)都种上了黍子，收获后就用来酿酒，再用头上的葛巾漉之。像陶令这样自给自足的饮者，堪称酒中“洁士”。
　　说到酒之廉者，还有晋代的毕卓更让人啧啧称奇。毕卓身为吏部郎，他闻到隔壁人家飘来酒香，心痒难禁，半夜跑去偷喝。主人看不清是谁，便将他当作小偷捆绑起来。后认出他是吏部老爷，诚惶诚恐，急忙赔罪。他却毫不在意，拉上主人，坐在酒瓮边一饮而醉。近代国画大师齐白石对毕卓的“盗酒”别有所思，特意画了一幅《盗瓮图》，并题诗曰：“宰相归田，囊底无钱，宁可为盗，不肯伤廉。”
　　“宰相偷酒”，博人一哂，而那些走火入魔，为酒赴死的名士，则让人感慨系之，甚至难以理喻。史载，刘伶曾乘坐鹿车，带着酒壶出游。他让人扛着铁锹紧随其后，并嘱托：“我要是喝死了，你就随便把我埋了。”三国时，在东吴当官的郑泉，也是个出名的酒徒。他的最大愿望，就是把美酒装满一条大船，任其痛饮。临终时，他对朋友说：“我死后一定把我埋在做陶器人家的旁边，这样百年之后，我的尸骨化为泥土，就可能被做成酒壶了。‘生当为酒鬼，死亦为酒壶’，这样死去活来的爱酒誓言，真的可以入选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古时候，我们河东也是出名的美酒之乡，除了被唐王朝视为上品的桑落酒，还有一种后人鲜知的“骑驴酒”。此酒官名为“鹤觞”，系河东人刘白堕所酿。《洛阳伽蓝记》里有这样一个故事:北魏永熙年间，南青州刺史毛鸿宾带着“鹤觞”赴任，中途遇到强盗打劫，贼人争相饮之，皆醉倒难起，系数被捉。这个颇具戏剧性的故事，与后来《水浒》中的“智取生辰纲”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不同的只是《水浒》中是官兵入了彀，而这里则是贼人翻了船。
　　纵观酒史，细品酒事，不难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酒是好东西，人却三六九等良莠不齐，一切恶端丑行，非酒之罪，乃人之过。
　　　　　　　　　　　　赵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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