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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知了猴

新闻作者：谢柞鹏阅读次数：

　　入伏了，耳边又断续传来或近或远的蝉声，依旧悦耳，依旧悠扬，但我清晰地知道，这盛夏的赞歌正越来越远，越来越淡……
　　近几年，村里又兴起一个新的创收产业——拾知了猴。知了猴即金蝉的幼虫，它在夏夜羽化为成虫，因其有着丰富的营养成分和药用价值，近年来在市场上一路走俏。所谓有买卖，就有伤害，在利益的驱使下，浩浩荡荡的捕捉知了猴的大军兴起了！
　　这项工作对生产力和生产工具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腿脚灵便的就都算得上好的劳力，至于劳动工具，那就就更简单了，一把手电筒，一个水桶足矣。从每年入伏至立秋，将近二十多天的时间里，每当夜幕降临，村中穿行的三轮车便络绎不绝，家家户户扶老携幼，都忙着上“夜班”了。这段日子里，村中的麻将声没有了，广场舞也消失了，街头巷尾闲聊的只剩一些实在是老态龙钟、老眼昏花的老人们，除了风摇树叶的哗啦声和偶尔的几声犬吠，再没有其他响动了，整个村庄分外安静！
　　但村外的果园里确是另一番景象，那里光影闪烁，热火朝天，忙碌的人们虽气喘吁吁，仍步履急迫；虽汗流浃背，仍眼疾手快。纵然被树枝磕了头、划了脸，纵然脚下坑洼难行，纵然提的水桶越来越重，都算不得什么问题。什么静谧的夏夜，皎洁的月色，徐徐的清风，林叶的呢喃，他们根本无暇顾及。精明的人们在树干上缠上的一层薄薄的透明胶布，就成了知了猴们无法逾越的天堑，它们试图努力穿越，但光滑的胶带上根本没有着力点，只得在原地兜兜转转，有的不慎摔下，但你见它又翻个身，继续义无反顾地向上爬去。但真正能够顺利越过障碍的蝉中“龙凤”，实在是凤毛麟角，它们多数的命运是化作盘中美味！
　　若赶上暑期在家，我也会加入这一大军。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初次见到知了猴的情景，它微微沾些泥土的深褐色的躯体，比人的大拇指略小些，那层即将褪去的外壳反射着淡淡的光，向外鼓起的眼睛明确着前进的方向，带着身体一步一步向上爬去。若你心里发毛，担心它为自卫而给你一口，但当你碰触到它柔软的身躯，看到它因恐惧而痉挛的身体和乱蹬的腿，你又会心生怜悯。这些幼小的生命在土壤中经过了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漫长等待，在它们终于蕴蓄了足够的力量，鼓足勇气突破阻碍，踏上追求光明与新生的道路之初，却被沾满铜臭的手送入无尽的黑暗。新生的路，还没开始，便已结束！
　　有人和利益的地方，就有剧情在不断上演，随着知了猴的收购，也出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因为上天不会公平地眷顾每一块土地，所以不同的地块知了猴的数量自然有多有少。那样，一些心怀不轨的人便会越过地界，去攫取他人的利益，树上掠走你几个不算什么，更有甚者是“连锅端”，村中一个知了猴大户的一大桶劳动成果就不翼而飞，高声叫骂之后的第二晚，他八十岁的老母亲也跟着“上班”了。每晚九点一过，人们就陆陆续续从果园返回，来到村舞台下，这里是全村最大的一个知了猴收购点，明晃晃的灯光下，几只白色的塑料大桶，两个装满水的大铝盆，几个铁筛，一台电子秤和一腰包人民币。收购点的小夫妻俩笑容满面，忙着接货、淘洗、挑拣、过称、付钱，动作娴熟且配合默契。大部分村民在算完账后，仍久久不愿离去，他们三五成群地聚集着，讨论者，观察者，期待着今晚的“全村之冠”。而那些大户们往往在最后才悠然而来，他们刚一出场，闲聊的村民们立刻围拢过来，看着一筛又一筛的知了猴，望着电子秤上蹭蹭上窜的斤数和鲜红的人民币，村民们口中不住的赞叹，眼中无尽的羡慕，但心中，估计是满满的妒忌吧！在距收购点几步开外的几家小吃摊，这几天的生意也格外火爆，辛劳一天的人们总要在此慰藉慰藉自己的肠胃。知了猴这些可爱的小生命们，在完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地献出了自己，却为青黄不接的果农们送来一场及时雨，并且是绝对的零投入，高回报！
　　但在我儿时的印象里，蝉鸣悠悠的夏天并无特别，因为蝉实在算不得可爱，大家甚至对它们因厌而生恨。一入伏，蝉声聒噪，吵得人心烦意乱，进入果园，“吱-吱-”的鸣叫声更是震耳欲聋，当你走近，满树的知了因受到惊吓轰然而起，起飞时还不忘撒一泡尿在你的脸上，它们四散逃窜时，撞在你的头上、身上，令你愤愤不已。但不可爱并不代表不爱，它仍是我们最喜欢的折磨对象。小孩们都是残忍的，捉住知了的翅膀，看它为逃命而高声鸣叫，抖动身躯，并不断振翅，但这一切自然是白费力气，它最后的下场往往是折了或落了翅膀，在被欺凌地奄奄一息后，直接一脚送它归西。小孩子贪嘴，又无其他途径获取零食以解馋，但只要有知了鸣叫的地方，就有美食——烤知了。小伙伴们爬上树，一抓一把，再扒拉一堆枯叶，点着火，将捉来的知了直接扔进火里，烈焰中，它们绝望地鸣叫着，扭曲着逐渐变形的躯体，企图逃离火海，但“涅槃”对他们来说，是没有的事吧，徒劳地挣扎一番后，慢慢安静下来。拨开灰烬，找出烧焦的蝉尸，撕开直接往嘴里塞，可吃的肉虽然只有那么一点，却让我们回味无穷！还有那么几年，村里大量收购蝉蜕，我们中午也不休息，拿个小塑料袋，满村满地地搜罗，那时蝉多，蝉蜕自然也多，装满一袋也就轻而易举，一袋两块多，都化作了香甜的冰棍与辣条。悠悠的蝉歌，丰富了我单调的童年……
　　“虫之清洁，可贵惟蝉，潜蜕弃秽，饮露恒鲜”，古人认为，蝉生性高洁，栖息于高处，餐风饮露，所以在文学意象中一直被作为可贵人格的象征。唐代虞世南《蝉》“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诗人便以秋蝉高洁傲世的品格自况，表达的是自己内在品格的热情和实现抱负的自信。李商隐《蝉》“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表达的则是自己虽仕途不顺，却仍坚守清高之志的高尚节操。但在今天的人们，只要能获取物质上的充裕，高洁的人格又算得了什么呢！
今年，更多的人开始抱怨，知了猴越来越少了，言语中满是对收入减少的无奈与叹息。确实如此，来到田间，震耳的蝉声没有了，群蝉乱舞的景象也没有了，更没有小孩子再抓它来烤肉吃，回荡耳边的只有远处哀婉绝望的宛若游丝的一声“吱——”，我童年的记忆，将成为永久的记忆了吧！
　　高蝉多远韵，茂树有余音。在朱自清的夏夜里，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在我的家乡，村里的池塘已经绝迹，水里的蛙声是听不到了，那这树上的蝉声，也该消失了吧……　　　
　　　（万荣县实验小学谢柞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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