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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觞问禁:酒之何辜?

新闻作者：赵战生阅读次数：

　　在中华民族灿若织锦的文化百花园里，酒文化像一丛带刺的玫瑰，让人心仪不已，流连忘返。然而，当你情不自禁趋前闻香时，却又难免被“刺”，刺得你意乱情迷，找不着北。也许正是这种让人欲近不可、欲罢不能的独特个性，更增添了她的颜色与魅力。
　　酒自诞生的那一天起，就给人们带来了美妙的享受与欢乐，也带来了无尽的烦恼与忧伤，她既是天使，也是魔鬼。上古传说仪狄造酒，献之于禹，禹饮后，自觉甘美。转而又觉得这东西容易使人沉迷丧志，是不祥之物，不仅从此再不喝酒，而且疏远了仪狄，并向群臣发出警告：“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
　　不幸的是，禹的预言果然在商纣王的身上得到了印证。纣王宠幸妲己，骄奢淫逸，他用搜刮而来的民脂民膏，在鹿台上建造了酒池肉林，日夜纵乐，不理朝政，最终国破人亡。
　　正是有了这个前车之鉴，所以当周公辅佐成王摄政时，便制作了《酒诰》，劝诫新封的年轻诸侯不要沉湎酒色，贻误国事。为了加强诸侯王的自我约束，周公不但下发了《酒诰》的红头文件，还制作了警示标志“青铜禁”。
　　公元1901年，在陕西石鼓山出土了一件前所未见的大型青铜器，其型如一张低矮的条状小桌，上有夔纹图案。据时任陕西巡抚端方考证，此物名“禁”，是诸侯的家传戒酒重器。由此可见，早在周初，酒就生不逢时，屡屡遭禁。
　　尽管时乖运蹇，酒却依然如被烧焦的野草，年年幸遇春风，不但一般老百姓喜爱有加，就连许多皇帝和大臣也视之为尤物。《韩非子》记，春秋首霸齐桓公功成名就后，志得意满，与酒为友。一次酒后失态，连帽子都掉到了地下，他感到有失王者风范，三天不上朝理政。国相管仲趁机请求桓公开仓赈济，穷苦百姓得到恩惠，高兴地大喊：“国君啊，你为何不再掉一次帽子呢！”
　　与酒有缘的帝王，还有汉武帝刘彻。他为了炫耀“千古一帝”的文治武功，下令扩建了秦代遗留的酒池肉林，用来招待和赏赐羌、胡来宾，以显“大汉威仪”。为了得到仙界的琼浆玉液，汉武帝还效仿秦始皇寻求不老仙丹的故事，命方士栾巴带领数十名童男童女，到洞庭湖的酒香山上祈求仙酒。凡此荒唐行为，虽未造成严重后患，却也暴露了一代名君的人性短板。
　　曹操一生虽未正式称帝，但与“朕”不过咫尺，与酒更是如影随形。“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听了这话，你可不要以为他也是个自甘沉沦的等闲之辈。“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曹操的雄才大略和治国驭人的才能，在三国乃至魏晋时期，是罕有其匹的。虽然他常常以酒励志，但为了整肃朝纲、提振士气，他还是颁发了严厉的禁酒令。
　　命令是下了，但效果却不大理想。阻力不在闾巷，而在朝堂。首先跳出来反对的，是“建安七子”之一的孔融，他写了一篇《与曹操论酒禁书》，直接和曹丞相对着干。他说：“酒之为德久矣”，“酒何负于政哉？”在他的鼓噪下，那些嗜酒成瘾的大臣我行我素，暗地里依然照喝不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还像玩谍战似的，为酒取了代号，将清酒称为“圣人”，将浊酒称为“贤人”。
　　《魏志》记载：尚书郎徐邈罔顾禁令，私下仍偷着喝酒。一次酩酊大醉后，有人来问公事，他却醉醺醺地说：“我中圣人了。”曹操听说此事后非常生气，要治徐的违禁之罪。看到事情闹大了，渡辽将军鲜于辅急忙出来打圆场，好歹算是替徐解了围。曹丕称帝后到许昌巡视，碰见了徐邈，仍不忘前事拿他开涮：“爱卿是否还经常‘中圣人’啊？”徐答：“时不时还得‘中’一下。”曹丕听了哈哈大笑：“果然名不虚传”。
　　严厉的禁酒令到了曹氏父子那里，成了轻松一笑的调侃，名为律令形同虚设，谁还会去较真呢!曹操的宽容，造成了孔融的错觉，他愈发张狂起来，竟公然宣称：“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吾无患矣！”不知曹操当时是否在引蛇出洞，孔融几番表演过后，终因轻蔑禁酒令被杀。时人说他是以身殉酒的，虽直白了点，却也一语中的。
　　在孔子一门中，嗜酒成癖的，还有孔子的嫡传三十二世孙孔顗。孔顗为官清廉，办事干练公允，为人称道，惟一的癖好就是爱喝酒。后来因参加了反对南朝宋明帝的内战，兵败被捕。临到行刑前，他还要求给酒喝，说“此是平生所好”。
　　其实，在禁酒这件事上，汉代自高祖刘邦起就没扎下好根。刘邦出身市井，是个有名的混混，以致司马迁在撰《高祖本纪》时，都无法避讳，直指他“好酒及色”。在他还是泗水亭长时，想喝酒却没钱，便常去卖酒的王媪和武负垆上贳酒(即赊欠)，成了赊欠喝酒的始作俑者。尽管嗜酒如命，但他也有不敢喝的时候，在项羽摆下的鸿门宴上，他唯唯诺诺，胆战心惊，丝毫不敢造次。
　　刘邦纵酒为乐，亦把“酒徒”当作人才，他最看不起儒生，甚至扯下儒生的帽子往里撒尿。陈留高阳乡有个“狂生”名唤郦食（读yi）其（读 ji），自称“高阳酒徒”，去见刘邦。刘邦正在让两个侍女洗脚，听说郦生来访，急忙光着脚丫子跑去迎接。这位狂得出格的“酒徒”，后来还真为刘邦打天下出了大力，受封为广野君。也许是从郦食其身上看到了人才的重要性，此后他也不再偏执地独厚“狂生”，而是不拘一格，广泛延揽人才，身边聚集了萧何、张良、韩信、周勃、灌婴等一大批杰出人物，为他灭秦建汉平定天下，起了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作用。刘邦当了皇帝后衣锦还乡，在招待父老乡亲的宴会上起舞高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让刘邦没有想到的是，一阵“大风”过后，随着岁月更替和皇权嬗变，到了东汉献帝时期，四方豪强并起，汉室已成强弩之末。其时，宦官弄权，宫廷腐败成风，“十常侍”之首的张让，竟然在收了孟佗的十斛西凉州产的葡萄酒后，就让他当了凉州的刺史。酒贵官贱，把官卖到这份上，岂不亏了血本，汉献帝这个管不了事的“老板”，如何还能再当下去？！（赵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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