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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老侯

新闻作者：刘纪昌阅读次数：

老侯在芮城抗战六年，至今没有任何负面的说法。这是何等的难能可贵！他的军饷和粮食都是乡绅和商人自愿捐献的。有些商人还在河南一带开展募捐活动。三焦村的姚逢铨身为阌底镇商会会长，坚决支持老侯抗日，为老侯筹备粮饷和枪支弹药，成为老侯的编外军需官。所以，老侯从来不向当地百姓摊派，要粮要款，深受百姓爱戴。老侯的队伍走到哪里，老百姓都是端水递茶，热情欢迎。
老侯说，谁坑害老百姓，谁就是我的对头。清除匪贼，给百姓一片安宁。
　　老侯六年抗战，不仅打击日军，而且对所有坑害百姓的土匪、地痞和黑社会组织坚决打击，彻底清除。老百姓都说，老侯就是百姓的保护神。就是关公。
　　1940年，在老侯第一次离开山西回到河南归队并受到处分之时，芮城条南一带整个社会治安完全陷入混乱。除了日军不时出动到各村征粮要钱，还有永济的保安十三团及一些打着抗日旗号实际骚扰百姓的土匪和黑社会组织，他们经常半夜三更上门入户，绑架撕票，敲诈勒索，村子里的平民百姓及一些富裕人家时不时有人被杀死，抛尸荒野。当地百姓天不黑就关门，半夜听到敲门声就吓得屁滚尿流，苦不堪言。当地乡绅经过商讨，决定请老侯回来，维持社会治安，保护一方百姓。
　　老侯对骚扰百姓的坏人深恨不已。他经常对部下和乡绅们说，说骚扰百姓，谁就是我老侯的敌人。现在一些活着的老年人，提起老侯，都是感慨不已，说，老侯太正直了。太爱民了。不管是什么人，不管是什么背景，只要你欺负百姓，干坏事，老侯知道了就绝不轻饶，坚决消灭。
当时，阎锡山的永济县长赵治业亡命条南，将政府驻扎在营子村，组建武装。他们打着抗日的旗号，却专门坑害百姓，要粮要款要烟土。老侯多次派人警告他们不要骚扰百姓，引起赵治业的不满和惶恐，将老侯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妄图将老侯队伍消灭并藉此扩大自己的力量。
　　1940年的一天早晨，赵治业勾结7区保安十三团约500多人，突然将正在训练士兵的南张村祖师庙包围，大言不惭地喊着让老侯快快出来投降，要不然就地消灭，一个不留。老侯听到消息后，吭地一声笑了，让新兵坚持操练。他挥手给手下的几名老兵说，去几个人，把他们教训一下。部下廖白华只带领几个武艺高强的神枪手，埋伏在祖师庙墙边。十三团仗着人多势众，咋咋呼呼地喊了一阵话，又噼里啪啦放了一阵枪。廖百华等人巍然不动，十三团便不以为然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待敌临近，廖百华一声令下，几个神枪手一起开火，全是点射，一枪一个，枪枪要命，弹无虚发，一霎时就打死打伤十几个便衣队。当时把十三团那一帮家伙打得心胆碎裂，屁滚尿流，趴在地上不敢起来。待枪声停止，也顾不得颜面，立即连滚带爬，抱头鼠窜，逃之夭夭。
　　老侯打扫战场之后，派了民工车辆，把十几具尸体连同枪支一起送给赵治业，并附了一封亲笔信，再次警告赵治业不要为非作歹，坑害百姓，若再来犯，定于全歼。从此以后，保安十三团和保安支队再也不敢到这一带派粮要款，其他游兵散勇也闻风丧胆，远遁逃跑。
　　1944年，在老侯短暂离开山西回到河南复命之时，永济县流亡政府陈国璋及其清乡团长李金奎500余人，趁机又盘踞在营子村，凭借三面深沟环绕的有利地形，苟延残喘，四处活动，派粮派款，敲诈勒索，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老侯回来后，决心除暴安良。他命令部下配合当时共产党薛百挺农民自卫团和共产党领导的张凯支队共1300余人，于10月某日将营子村包围，封锁东西南三面大沟，派遣20名士兵化装潜入村内作为内应。到了天快亮的时候，从北、东、西三面里应外合进行攻击，迫使流亡政府和清乡团全部成员进入南沟，联合部队严密夹击，打得清乡团官兵哭爹叫娘，四处奔跑鼠窜，除了陈国璋和100余人逃跑外，其余官兵和政府人员全部被俘。缴获掷弹筒3门，机枪5挺，长短枪60多支。这次战斗，彻底消灭了祸国殃民的清乡团，为当地除了一大祸害。
　　直到现在，活着的老人还说，老侯就是百姓的保护神。如果没有老侯，真的没法想象当时老百姓怎么能活下来。可是他自己和家人，却没有过一天好日子。他的孩子到了芮城，和村子里的孩子一起玩耍，穿的吃的和老百姓一模一样。
　　老侯牺牲后，除了留下许多英勇杀敌的传奇故事，除了给老百姓留下无穷无尽的作念，几乎没有给他的家人留下任何财产，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通过多方搜寻和家人的努力，只看到一张老侯妻子抱着女儿的照片。背面有老侯的题字。最后只能让画家薛辉凭着老百姓的印象、讲述，为他画了一幅家人和百姓都认可的画像。我们把画像让大家看，没想到大家都纷纷要求多给他们发一些，他们要散给村民，供在家里——因为老侯是神。
　　但是，截止到目前，我们对老侯资料的掌握还是太少。有几段历史断档。比如，他最初是怎么当兵的，在哪个部队，又是怎么到重庆、到河南的？随那支部队参加武汉保卫战又是怎么到了胡宗南部队当上副营长的，等等。
　　我们多么希望社会上有更多的人关注老侯，包括167师健在的士兵和后代们能提供更多的资料和实物，以帮助我们完整地恢复那一段历史。
　　就在抗战即将胜利的前一个月，侯将军为国捐躯了。当年8月中旬前后，当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消息传来，当地老乡和士兵们一方面为抗战的最后胜利而狂欢，一方面又为侯将军仅仅只剩一个月而没有看到这一天而痛惜流泪。当时，芮城以西的各个村庄的老百姓都自发的组织公祭大会，好多村的村民都穿着白色的孝服，规模最大的石道村，有3000多人参加。老侯的棺材从石道村一路由百姓护送到西尧泰山庙，举行隆重葬礼之后下葬。各个村都是铺天盖地的挽联。人数最多的东尧村泰山庙，挽联将整个场地挂满。送挽联者有当地百姓，地方乡绅，侯为战友和部下，胡宗南部队长官以及当地和西安社会名流。挽联有：条岭千秋气，黄河万里魂；背条岭巍巍然精神不死，面黄河洮洮亦浩气长存；抗击日寇英雄功勋不泯，保卫祖国烈士精神永存；大河之曲中条之麓王官之郊百战百捷万家生佛竟圆寂，视民如父料敌如神爱兵如子成功成仁千古军人仰典型。侯为的妻子和两个女儿参加了父亲的公祭大会。但是他们再没有看到父亲最后一面。因为父亲牺牲已经一个多月，乡亲们劝说妻子不要再看了，妻子忍悲含泪将丈夫安葬。那一天，人们泪飞如雨，深情地呼唤着侯将军的名字，士兵们呼喊着侯司令，老百姓呼喊着老侯。天地为之动容。河南阌底镇西北村举行公祭大会之后，因为老侯生前酷爱听戏唱戏，为他唱了七天大戏。
　　然而，人们都知道，老侯自参加抗日那一天起，就下定了为国捐躯、慷慨赴国难、为抗战而死的决心。1945年4月，在他39岁生日的那天，芮城乡绅、阌底镇的朋友及挚友景梅九为他设宴庆祝。他面对家人颠沛流离、耳闻他所保卫的大后方西安、重庆高官中，有人侵吞美援物资，有人盗卖军火，有人醉生梦死、灯红酒绿，异常愤慨。但他抗日信念并未因此改变。他慷慨悲凉，即席赋诗：“战条南，整六年，冒风险，斗敌顽。官兵流血我流汗，誓灭日寇保河山。儿啼饥，妻号寒，我冒险，我犯难。虽然不得风云志，留得正气在人间。”他多次对部下和士兵们说：“大丈夫身逢国难，杀倭抗战而死，得其所也!”他还对自己家人说过：“我活着打日本人，我死了镇日本鬼。”生日过后，他离开了河南，离开了家人。这次离开，他就再未见到从九江结识并一路陪伴他到抗日前线、陪伴他度过艰难岁月、替他担惊受怕、为他操持家务抚养儿女的那个温柔、漂亮、贤惠、亲爱的妻子，再未见到他可爱的宝贝闺女大毛和毛毛。一别就是永别。在他牺牲后，167师的全体战友为老侯捐献了一个月的军饷安抚家属，只不过这些军饷不是现金而是面粉，胡宗南部队发给老侯五两黄金作为抚恤金，但因为军费紧张，实际上只领到三两。阌底镇商会会长姚逢铨将这些面粉全部折成现洋，他本人已经50多岁，带着一个年轻人亲自护送老侯家人回江西。他们乘坐的是陇海铁路刚刚恢复运行的第一辆客车，千里迢迢，几经周折，回到九江。直到把一家人安顿完毕，姚逢铨老人才离开。至今提起此事，毛毛还感激不尽。
　　时光已经过去70年了，侯为的事迹一直在当地老年人和民间口头相传。见过侯为和跟随过侯为的人，提起侯为无不敬仰有加。他的铮铮铁骨，他的浩然正气，他在国家民族危亡之际挺身而出，舍生取义；他的士兵军纪严明，秋毫无犯，和百姓水乳交融，打成一片；他的士兵抗击日军，奋不顾身，都给世人留下深刻印象。他就是一座丰碑！老百姓说，我们现代人身上缺的就是侯为这种精神，时代需要这种精神，现代人需要精神补钙。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当时之际，身为河南驻防部队的侯为，本可以按兵不动，驻守河南即可。但他出生在为山西，看到家乡的父老百姓惨遭日军践踏蹂躏，怒发冲冠，忍无可忍。家国意识、民族意识、责任意识和担当意识，使他食之无味，寝不安席，一直寻找机会北上杀敌。甚至违抗军令，与日军交战，在敌后坚持抗战，直至抗战胜利前战死沙场。
　　候为将军的敌后抗战，沉重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打乱了日军西侵的部署。日军原计划渡河西进，侵占西安，完成对中国的全面侵略。侯为和当地地方抗日武装，却使日军处处受到牵制和掣肘，大大分散了日军的精力，拉长了日军的战线，使日军一方面要与国军正规部队交战，一方面要腾出兵力应付地方武装，最后被迫收缩兵力，龟缩在现在的运城市区一隅，使日军侵占西安的计划迟迟不能实施。老侯在日占区不断以少胜多打击日军的消息，打破了日军强大不可战胜的神话，鼓舞了抗日军民的斗志，提高了与日军作战的信心。老侯的事迹经过当时西安各大报纸的广泛宣传，使人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看到了未来。这是一种精神，一种敢于战斗、敢于胜利、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
　　老侯讲：“我们要坚持正义！什么是正义，打敌人，打坏人，这就是正义！敌人、坏人就是非正义。”“条南坏人为什么怕我呢？因为我正！”正是因为有了老侯的部队，才使得当地社会治安得以维护，抗日民众有了主心骨。汉奸不敢作恶，正义得以伸张。老百姓说，要不是老侯，当地日本人、伪政府、各路土匪和黑帮，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百姓。汉渡村的士绅薛绍泉，就是由于被土匪便衣队多次绑票骚扰，才坚定地支持老侯抗日的，他的家就是老侯队伍的常宿地。侯为牺牲后他还在汉渡村建庙以祭英烈。老侯在乡绅的支持下，组织的条南民众自卫队，专门打击日军和那些欺压百姓的土匪黑帮以及窜匪，使这些邪恶势力再也不敢胆大妄为，欺压百姓。使当地老百姓在战乱之时得到一片安宁的天空，得以生息。
　　日本军队进入晋南，进入到永济、风陵渡和芮城一代，就把自己送入到失败的境地。这里自古以来就是英雄辈出。唐代的张巡在安史之乱的危急关头，率领三千士兵在河南睢阳挡住了叛军三十多万人马，挽救了大唐灭亡的命运，谱写了气壮山河的英雄挽歌。千里黄河到了风陵渡来了一个急转弯，由从北向南转向从西到东进入大海，成为一个拐点，而日军进入此地同样也进入一个拐点。自从卢沟桥事变之后，日军气焰嚣张，不可一世，一路南下，几无阻挡，但是到了这里之后，却遭遇到中国兵的顽强抵抗，开始连吃败仗。从陕西过来的孙蔚茹将军率领杨虎城的38军给敌军以沉重的打击，阻挡了日军长驱直入进入西北的脚步。孙蔚茹撤到东部进入中原之后，侯为、杨振邦以及共产党领导的地方抗日武装力量，坚持抗战，运用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给敌军以重创，使日军顾此失彼，穷于应付，再也无力西进，保卫了大西北和古城西安、兰州没有遭到日军的侵占和蹂躏。这样的功绩是完全可以彪炳史册，永照千秋的。
　　当年芮城从东到西到处都是抗日的战场，是中国人民和日本侵略者长期对峙的前线，也是中华民族的矛盾焦点中心。在8年抗战中，这里发生了了一场又一场惨烈而悲壮的战斗，牺牲了一大批民族精英，但现在，除了老一辈人还记得当年的情景，年轻人已经对历史上发生的真实历史茫然无知。无论是电影还是电视剧，几乎没有表现中条山地区人民抗战的故事，更不知侯为、杨振邦这些抗战英雄了。
　　当年老侯牺牲后，当地的胡营、汉渡等村的百姓自发修建侯公庙，以纪念侯为。西安名人景梅九先生在《国风日报》上大版面报道侯为牺牲的消息，把侯将军写的“官兵流血我流汗，誓灭倭寇保河山。虽然不得风云志，留得正气在人间”一诗全文发布，西安百姓为之动容。旅居西安的晋南各界人士召开了追悼会，还印发了《侯为将军事略》一文，广为传播。国民政府追授侯为少将军衔。原永济县观后村骆文清编写了长篇诗歌《说唱抗日民族英雄侯为将军》，其中有“志未酬身先死雄心不甘，侯英烈罹难日五月十三。侯力夫为国民抗日赴难，众百姓放悲声憾地动天。买棺椁并衣食将尸掩埋，汉渡村建庙宇享受香烟。侯王庙祭英灵百姓怀念，将功德和芳名后世流传”的句子，在民间广为流传。
　　英雄虽然远去，但精神永存。侯为将军以年仅39岁的生命，创造了中国抗战史上少有的辉煌。生命虽短，但功在千秋。这是老侯留给山南水北这方土地上人们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也是中华民族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们需要老侯这样的财富，这样的精神，这就是中国军人的精神。我们需要英雄崇拜，需要坚定的信念和信仰的支撑。一个没有信念和信仰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
　　老侯的事迹长期以来一直以口头的方式在民间流传。七十多年过去了，如果还停留于口口相传就很难再传下去，英雄的事迹就将湮没无闻。作为英雄献身的地上养育出的后代，我们觉得良心有愧。长期以来，我们一直反对日本政府参拜靖国神社，但他们崇拜英雄，甚至崇拜自己的对手。他们把战犯都当作英雄崇拜祭奠，以唤起国民的危机意识，英雄意识，增强国家和民族的凝聚力，而反思我们自己，却长期对那些为国捐躯壮烈牺牲的民族英雄不闻不问甚至淡忘，只崇尚权力和金钱，注重功利，信仰缺失，长此以往，是何后果，可想而知！我们纪念侯为将军，就因为他是军人之魂、民族之魂，中国之魂。一个民族不能没有魂！
　　在纪念抗战胜利七十周年之际，我们没有理由不纪念老侯这样为正义、为道义、为民族、为国家、为黄河中条山这方热土、为当地百姓献出生命的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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