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与棋相关。象棋是国粹,街头巷尾常有棋局,观者如堵。“观棋不语真君子”,对于旁观者来说,最要紧的是守口如瓶,不要指指点点,呶呶不休,那是很讨人嫌的。
不当官的可能不知晓,官场也有很多的局。在那乱局迷眼之中,有一种怪局最令人费解,使你云里雾里找不着北。那就是三缄其口。头顶乌纱,遇事却不开口,这样的官员,真的让人莫测高深。为何如此?是避嫌躲祸,还是庸碌无为、毫无主见?抑或是藏而不露另有所图?恐怕只有他们肚里的蛔虫知道了。
一
五代后唐时期,有位宰相名叫马胤孙,凡遇事皆不决,被时人讥为“三不开相公”。《新五代史》载,“是时,冯道罢匡国军节度使,拜司空。司空自唐以来无特拜者,有司不识故事,朝廷议者纷然,或曰司空三公,宰相职也,当参与大政;而宰相卢文纪独以为司空之职,祭祀扫除而已。胤孙皆不能决。”《旧五代史》则记:“及太原事起,唐末帝幸怀州,…….君臣计无所出。俄而胤孙自洛来朝,众相谓曰:‘马相此来,必有安危之策。’既至,献绫三百匹,卒无献可之言。”因其“入朝印不开,见客口不开,归宅门不开”,马胤孙成了朝野相传的“三不开”相公。
身为宰辅,上不能替君分忧,下不能为民谋利,尸位素餐,马胤孙表演的可谓淋漓尽致。
二
朝堂之上,如果仅是宰相独自“三缄其口”倒也罢了,还有六部九卿的众多官员参政议政,就不至于噤若寒蝉、门可罗雀了。尤为可怕的,是百官像得了传染病似的“集体失声”。
“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的窘况,就发生在明宪宗正统年间。其时,刘吉与万安等同为六部尚书,但他们对朝廷大政,却从未发表任何建言。
弘治元年(1488年),孝宗即位后。刘吉又扶摇直上,位居阁臣之首,成为少师、华盖殿大学士。他先后在内阁居官十八年,靠营私媚上、文过饰非,受到宠信步步高升。对于他的见风使舵和不作为,也有官员不断上书弹劾,但结果却是越“弹”,他非但不降,反而升的更快更高,因此人们戏谑他为“刘棉花”。
三
苏味道是唐代的文学名士,少年时即与乡人李峤以文辞名闻遐迩,人称“苏李”。苏味道为文有风采,但做官却极没味道。他少年得志,十八岁登进士第,武则天时官至凤阁侍郎。
面对波谲云诡的复杂政局,苏味道明哲保身,世故圆滑,从不担任何风险。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决事不欲明白,误则有悔,模棱持两端可也。”也就是说,什么事都不要往明白处说,只玩模棱两可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也算是武则天有眼无珠,怎么让这样一位没有立场的人当了宰相!
这位“模棱宰相”当官没有政绩,文章却颇受青睐。他的五律诗《正月十五夜》,状物写景意境深邃,脍炙人口。“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被《唐诗成法》誉为“绝调”。
四
有唐一代贤臣名相众多,歧国公杜佑恪与职守,勤政爱民,口碑极好,而他的嫡孙杜悰却与他大相径庭。
杜悰荫祖恩走了红运,成了宪宗歧阳公主的丈夫。这位驸马爷官运亨通,却是个自私狭隘、皮囊空空的纨绔子弟。他在外皆居重要藩镇,入朝后官至检校司徒,封邠国公。虽位极人臣,却无任何建树,用《北梦琐言》的话说,他无功受禄“处高位而妨贤,高厚禄以丰己”,不过“甘食窃位而已”。
大概杜悰自己也没想到,当了驸马会有这么多的好事,可能因为来得太容易,所以他从不把当官的责任和个人修养当回事,甚至连表面的工作也不做。他整日无所事事,从不审理狱讼,无论是朝廷要犯还是市井毛贼,一旦被执,概不过问,任其饿毙狱中。他主政成都时,有人从剑门拾得一裹漆文书匣,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成都囚犯的案卷。《北梦琐言》记载,杜悰曾对人言,他平生不如意之事有三:一是远离京城,出任澧州刺史;二是曾被贬为司农卿;三是从西川移镇广陵,途径瞿塘峡时,因风大浪急仆役不在身边,只好“自泼汤茶吃也”。
对于这位花花公子,《新唐书·杜悰传》盖棺定论:“杜悰 出入将相,但厚自奉养,未尝进幽隐,祖父之风衰颓,故时号‘秃角犀’。”犀牛以角为贵,没角的犀牛,其实连牛都不如。
五
身为宰辅,位列朝堂之首,如果对天下大事三缄其口,已是失职失责,再如一味趋炎附势,谄媚圣上,不仅污了蟒袍玉带,连人品都没有了。
唐代杨再思是个有名的“两脚狐”。武则天延载元年(694),他由左肃政中丞迁鸾台侍郎、同平章事。任宰相十多年,他没干过一件正经事,唯一的贡献就是讨武皇喜欢。
一次武则天的面首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俩在司礼寺宴请公卿,张易之有意拿杨再思开涮,对他说:“公面似高丽人,请做高丽舞。”杨再思不顾尊严,欣然从之。他当场剪纸旗作巾,又反被紫袍,手舞足蹈,丑态百出。这还不够,为了取悦张氏兄弟,他又奉承说:“人言六郎(即张昌宗)面似莲花,再思以为不然,只是莲花似六郎耳!”
武周长安末年(704),张氏兄弟因贪赃被 鞫讯,武则天命桓彦范等查勘。桓奏称:“昌宗兄弟共有赃四千余贯,法当解职”,张昌宗则辩称他“有功于国,不应免职。”武则天回头问杨再思:“于国有功否?”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昌宗因炼神丹,圣躬服之有效,此实莫大之功。”在他的庇护下,张遂被赦,并官复原职。
对此,左补阙戴令言曾作《两脚狐赋》,对杨再思进行了辛辣的嘲讽。其实这种恬不知耻的信口雌黄,比官场的三缄其口更为卑劣,更令人瞠目结舌,无言以对。